五云山上五云飛，

遠接群峰近拂堤。

若問杭州何處好，

此中聽得野鶯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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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首詩是毛澤東于1955年來杭州療養(yǎng)時所作。說到杭州，我們馬上會聯(lián)想起“欲把西湖比西子，淡妝濃抹總相宜”的西子湖，毛澤東對西湖這一城市名片絕口不提，反將筆墨都花費在杭州周邊的群山上，看似有些買櫝還珠，但內(nèi)中卻有其原因。其一，毛澤東生性豪爽，與西湖的柔媚綺靡本就捍格，而與雄峙蒼莽的山峰甚是合拍，將這種性格融入詩歌之中，便總是傾心于編繪“倒海翻江卷巨瀾”、“刺破青天鍔未殘”的壯容。于是我們在他的詩詞中總是為“蒼山如?！钡膴渖?、“橫空出世”的昆侖山、“望斷南飛雁”的六盤山和“磅礴”的烏蒙山所打動。當然，他的詩作中也有許多寫水的作品，但寫水時寫的也多是“浪遏飛舟”，如“鐵馬”、如“雪花”的怒濤，很少描繪平靜柔美的水。這與毛主席一生戎馬的經(jīng)歷和慷慨豪邁的性格有很大關(guān)系。其二，毛主席時有失眠之苦，在杭休憩期間，醫(yī)生建議他多進行登山、游泳等活動。游泳時限制較多，相比之下，登山不僅可以放松心情、鍛煉身體還可以呼吸新鮮空氣，且條件更為便利。杭州的山峰地勢平緩，植被繁茂，正是山行放松的好去處，據(jù)說毛澤東在杭州療養(yǎng)時幾乎日日攜書登山，在山頂閱讀休息片刻，再另行覓路下山，那根著名的、胡志明的煙斗都換不來的竹杖便是他在杭州期間為方便登山所制。精神上的契合與休養(yǎng)期間的頻繁接觸也許正是毛澤東對杭州諸山情有獨鐘的原因。

“五云山上五云飛，遠接群峰近拂堤?！泵枥L了五云山的自然景色和地理位置：五云山上飄飛著五顏六色的云彩，形成一道奇妙的景觀，讓人大飽眼福；五云山遠遠地連接著西湖群山，近處輕輕地擦過錢塘江江堤?！拔逶粕健笔俏骱荷街弧！对茥o事》云：“山之巔有五色瑞云盤旋其上，因名。”可見，五云山因傳說有五色彩云縈繞山頂經(jīng)時不散而得名。

明人張岱在《西湖尋夢》中對“五云山”有以下描述：“岡阜深秀，林巒蔚起，高千丈，周回十五里……五峰森列，駕軼云霞，俯視南北兩峰，宛若雙錐朋立。長江帶繞，西湖鏡開；江上帆檣，小若鷗鳧，出沒煙波，真奇觀也?！闭f明五云山的自然景色自古有名，歷史悠久?！拔逶粕缴衔逶骑w”，這是一個讓人叫絕的佳句，全句七個字，竟兩寫“五云”。此處的重復(fù)，恰好道出了該山的奇妙傳說和動人景色。第一個“五云”言的是山，第二個“五云”說的是云。這種連珠妙語，形象美好，聲律動聽，在我國古詩中早有垂范?！斑h接群峰近拂堤”進一步寫“云飛”的情況：它“遠接”西湖周圍的“群峰”，“近拂”錢塘江的大堤，可見“云飛”范圍之廣。“群峰”，指西湖西面和南面的北高峰、南高峰、美人峰、靈峰山、月桂峰、白鶴峰等諸峰。這里的“堤”，指鄰近的錢塘江江堤。“接”為連接，“拂”指輕輕擦過?！敖印?、“拂”兩個動詞狀寫“云飛”的氣勢，十分傳神。“若問杭州何處好，此中聽得野鶯啼?！?

作者縱行五云山中，觀祥云布展，流鶯殷勤，忽有所悟，乃在末尾兩句中以設(shè)問方式敘出。杭州西湖名滿天下，贊者在在多有，但贊者越多，游人便越密，喧囂嘈雜之際，再好的景色，也難免淪為“一無可看”。五云山名氣不響，當時離市區(qū)又遠，罕有人跡，但重巒疊嶂之間，雜花茂樹，鳥語鶯啼，自有一番清幽之趣。據(jù)說毛澤東游五云山的時候，沒有通知隨行的官員，只帶上身邊警衛(wèi)等寥寥數(shù)人，輕裝簡從，從錢江果園沿山徑而上，經(jīng)五云山一直走到上天竺，在四個小時中不與外界聯(lián)系，處于“失蹤”狀態(tài)，歸來之后，興而有作。毛澤東一生經(jīng)過大風大浪無數(shù)，建國后又日理萬機，至杭州本為休養(yǎng)身心。因此，熱鬧的西湖對他應(yīng)該已難有什么吸引力；相反，置身山野，享受孤獨漫步的心情，恐怕是他此時最需要的。

五云山位于西湖南部群山之中，近與萬嶺山、瑯珰嶺、獅峰嶺、棋盤山、上天竺聯(lián)袂，遠與南北二高峰對峙，而錢塘江堤則近在山腳下。故次句言“遠接群峰近拂堤”。此句將五云山遠近水光山色盡攬其中，氣勢不可謂不宏，境界不可謂不廓；而“接”、“拂”二字，又將“五云山”與毛澤東其他詩中的“怒濤”、“飛浪”等意象區(qū)別開來，于剛健之中自饒和婉。

《五云山》的藝術(shù)特色，主要表現(xiàn)在詩人注重描寫自身感官的感受。全詩四句，二十八字，卻寫得有聲有色，讓人喜讀，令人耐讀，其主要原因在于作者真實地描寫了自身感官感受，并且獲得了成功。讓人如臨其境、如聞其聲。文學反映現(xiàn)實生活，總離不開人的感覺器官。目視、耳聞、品味……為了形象地描寫客觀事物，使讀者也有切身的感受，作家常常細膩地描寫人的感官的種種感受。本詩前兩句“五云山上五云飛，遠接群峰近拂堤”訴諸視覺，后兩句“若問杭州何處好，此中聽得野鶯啼”訴諸聽覺，前者為后者作鋪墊，重點突出“此中聽得野鶯啼”。由于作者具體地描寫了自身感官的感受，所以能引起讀者的強烈共鳴。毛澤東著重描寫野鶯之啼，意在表現(xiàn)他心中美好閑適的情調(diào)。